【讲座报道】全球化是不是西方化？

 2017年10月11日下午，前法国资深外交官、著名国际问题和中国问题专家魏柳南(Lionel Vairon) 先生应法语国家与地区研究中心和法国研究中心的邀请，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图书馆四层学术报告厅做了题为“全球化是不是西方化？”（Mondialisation ou occidentalisation du monde ?）的主题讲座。讲座由北外亿阳讲席教授丁一凡主持。

讲座开始前，丁一凡教授简要介绍了魏柳南先生的外交生涯及学术成就。随后魏柳南先生围绕以下三个部分展开演讲：全球化经历的主要阶段、西方主导下的全球化以及对全球化新方向的思考。

魏柳南认为，全球化不是一个新的现象。自哥伦布踏上新大陆的那一刻，人类就开始了全球化。在接下来的几百年时间里，全球化随着西方的殖民活动、经济扩张和政治输出不断发展。全球化最初指的是金融资本在全球的扩张，随后被赋予意识形态色彩。二战之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的对立使全球化的意识形态色彩更加浓厚。美国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文化输出能力，在世界范围内大力推行资本主义民主政体和自由经济，与苏联抗衡，在各方面占据上风。上世纪90年代，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全面西化，进一步推动了全球化进程。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全球化最初的几百年都是由西方文明主导。每一次全球化进程的加深，都是西方文明的扩张与渗透。

长期以来，我们将全球化、现代化和民主进程等同于西方化，这种观念主宰了近两个世纪。但是，自2008年经济危机开始，西方国家经济发展陷入停滞，带来了一系列的经济、政治和社会问题。与此同时，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经济发展强劲，社会不断进步，在国际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西方文明曾经主导着全球化进程，但今天，西方似乎已经不再是全球化的主角。西方模式下的全球化，曾经遭到了非西方国家的抵制，但是今天，反而更多地受到了来自西方世界内部的质疑。

西方曾借助强大的实力，制定有利于自己的国际规则，并强加给其他国家。在发展中国家崛起的大背景下，西方国家实力有所下降，不平等的国际规则越来越多地受到新兴国家的挑战和质疑。2008年经济危机开始时，作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美国向中国求助，这已说明西方不能够再如以前一样主导世界了，同时也意味着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并不完美无缺。然而，西方人观念中的“优越感”根深蒂固，觉得西方文明优于其他文明，资本主义制度才是进步与文明的象征，应该被所有其他国家采用。魏柳南认为，西方人的这种错误观念是全球化过程中许多问题和冲突的根源，也阻碍了西方人正确认识当今世界。

在讲座的第二部分，魏柳南详述了西方“优越感”的历史根源。从宗教层面来讲，基督教本身就有“救世精神”，鼓励向非基督教徒带去福音；西方殖民者为了粉饰殖民活动，往往打着传播文明的旗号；社会达尔文主义被拿来证明“白种人优于其他人种”，鼓吹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经济上西方社会率先进行工业革命，实行工业化，政治上也是西方最先建立现代资本主义民主政体。这些因素都导致了西方人的“优越感”。在他们的观念中，非西方国家通往民主和繁荣的唯一路径就是西方化。虽然这种优越感受到了现实的冲击，西方人依旧固守。

最后，魏先生谈了对全球化发展方向的思考。一方面，西方主导下的全球化并不是那么的美好。西方鼓吹自由经济，但埋下了经济危机的隐患；全球化造就了金融资本的发展，却损害了穷国和底层民众的利益，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世界上推行资本主义民主政体，但在许多国家，民主被证明“水土不服”。二战后，美国对日本的改造，成功之处也仅仅体现在日本建立了资本主义民主政体这一点上，而非文化和价值观上。当美国在伊拉克做同样的尝试时，就连建立民主政体这一点都没有做到；文化上，西方化席卷全球，引发了非西方国家对传统上的担忧，甚至产生了排斥西方文化的倾向，这点在阿拉伯世界体现的尤为明显。但是，全球化不等于西方化。

另一方面，全球化应该朝着新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停留在西方化的路径上。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创造出新型的全球化适应时代的发展：1.现行的国际规则是历史上西方强加非西方国家的产物。新兴国家必将会在这方面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更多的参与规则的制定。国际社会也应该创造机会让它们能够更多地参与到这个过程中，真正体现出民主精神。2.西方的价值观不应该作为唯一的普世价值观来宣扬。应该尊重不同国家、民族的价值观，尊重多样性。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一书中认为，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是文明冲突的根源。但是魏柳南却认为，文明的趋同却会加剧冲突，比如西方化在非西方国家造成的众多问题就说明了这一点。没有哪一种文明是应该占统治地位的，所有文明应该平等存在。这一点上尤其应该避免把经济发展水平与文明程度等同。经济不发达的国家可能拥有比发达国家更为悠久灿烂的文明。3.不要迷信西方化，不要迷信某一种模式，应该允许不同模式的存在和发展。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采取美国专家提出的“休克疗法”，直接导致俄罗斯经济元气大伤，在10年的时间里经济发展陷入停滞，民生凋敝。今天，中国依靠中国特色的发展模式，却取得了有目共睹的经济成就。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不是唯一的出路，也不是一种完美的制度。西方工业国家目前的经济困境也说明了这一点。

全球化不是西方化，它过去曾是，那么至少现在需要改变了。全球化不应该是西方化，全球化的新出路应该从新兴国家发展的经验中汲取灵感，寻求西方化之外的可能性。魏柳南重点提到了中国。历经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在各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其他新兴国家也同样表现出乐观的发展势头。美国从上个世纪全球化的首要推动力量到今天开始反全球化，其他西方国家内部反全球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全球化发展前景似乎并不乐观。但同时，新兴国家在国际舞台上日益活跃，又给了全球化一丝新的希望。西方国家应逐渐放下“优越感”，把西方文明放到和其他文明平等的位置，一同构建崭新的、带给人类和平与福祉的“全球化”。然而，西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抛弃几百年的“优越感”，它也需要时间适应。所以，可以预见的是，构建新的“全球化”的过程也将是漫长的。

（黄晓慧供稿）